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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藕饼】全天界都知道我在追你(三十)

接封神后,通篇鬼扯。地位尊崇藕×孤僻美貌饼

双失忆,撒狗血,HE

(三十)


在天宫往东七十万里,距离东海又四千万里,有一处仙岛,名瀛洲。瀛洲有青玉膏山,出泉似酒,味甘美,是凤凰最喜欢的玉醴泉。瀛洲风景独好,有闲情逸致的仙家无事时颇爱到此处赏花赏云赏大千世界芸芸众生。只是这一天,瀛洲仙岛的最中心,云青青水澹澹的景色里,添了一座孤零零的新坟。因为坟的主人身死魂灭,什么都未剩下,坟茔只能做成衣冠冢,半人高的白玉石墓碑上以朱砂篆书写着:此地长眠者,声名若日月。

将华盖星君的坟茔落在此处,天宫是经过了诸多考量的。首先华盖星君出身东海,此地相较于天宫,距离东海算是较近,其次他身为天宫星官,终究为一尊天神,身后赐一处仙岛是天宫应尽责任。

自从多了这座坟,瀛洲每日多了许多仙家,杨戬不知道他们是真心来祭拜,还是只是凭吊自己的因无关之人逝去而一时兴起的情绪,他来的时候是下午接近傍晚,海水碧波,半天彤云,瀛洲上的仙家俱已祭奠完毕,岛上只剩了他一人。他抱了一坛酒,在坟前坐下,摆两个粗制滥造的酒盅,满上酒后,他自己端起一杯,向坟茔的主人敬酒,他想说些什么,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他与敖丙终究不熟,不了解他为人。但杨戬知道,若有一天神佛消亡,六界只余一位天神,那个神必然只有敖丙当得起。敖丙强悍,强且悍。强到要他与哪吒二人合力方能打败,悍到两千年认准一个人从不言弃。在那样漫无边际的绝望里等待,不畏流言,不畏成见,坚持本心。多少人在得不到回应后,便抽身离去。曾经如火如荼的感情,只要不是同等的回应,便如同吃了大亏,转头便是弃之如敝履,甚至觉得污了自己的清白,却从未想过,自己也曾为那段情神魂颠倒。他是不懂的,他也从未经历过,正因为不懂,才更茫然。所以想,也许多数人正是自诩深情得薄情寡义着,才显得敖丙更难能可贵。

他太可贵了,所以杨戬很惋惜,不然天宫之上,除去哪吒,倒能多交一挚友。如今真正的神长眠于此,天宫只剩些歪瓜裂枣,杨戬叹一口气,将酒洒在碑前,缓缓道,“星君放心,戬定不负所托。”

杨戬去先华盖星君府接善财时,善财正坐在大门槛打瞌睡,脑袋小鸡啄米地点着。他走上前,在善财的脑袋快要磕到门扇时,扶住了他的肩膀。杨戬站在他的面前,居高临下,问他,“你就是善财?华盖星君托本君带你走。”

善财揉了揉眼睛,“星君什么时候回来?他们果然都在胡扯,怕是天宫的仙死绝了,星君也不会有事。”

杨戬听他说完,只道,“华盖星君认为你在天宫三千年,道行一点长进都没有,该是与天宫水土不服,本君送你去南海紫竹园,那处是慈航道人仙邸,地处天佛两界,又毗邻南海,你拜入道人门下后潜心修炼,争取早日化龙。”

善财愣愣看着他,原来是要自己离开。他立即两手抓住门框,十分警觉道,“我不走,我要在这等星君回来。”

杨戬笑了笑,“恐怕由不得你。”

这话一说完,善财就知道他所言非虚。他被杨戬钳制住后颈,提在手里像提了一条小泥鳅,再怎么挥手踢足,甩头摆尾,都翻不出一朵花。

他出离愤怒,大吼大叫,但杨戬视若无睹,步伐依旧不紧不慢,离开天宫,朝着南海掠去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,善财认命道,“你放我下来,我答应去南海,但要先见一个人。”

他其实不够有资格谈条件,但杨戬还是放下了他。

站在云头上,善财咬牙切齿道,“我要见通天太师,见完他我死心塌地与你去南海。”

杨戬皱着眉想了一会,迟疑道,“可以,但你要见的通天太师,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个。”

善财有些疑惑,仍不松口道,“我要见他。”

杨戬叹了口气,大手一挥,狂风扫过,挟起善财奔往他的神主庙。

在凡间,从杨戬带回哪吒,天劫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。

善财到神主庙时,哪吒背对着他,站在成片焦黄的枯草地上,一袭火红的长袍被风高高掀起,像广袤枯败的草原上点起的火束,正在逗一条白色猛犬,他先抡圆了胳膊,猛抛出去金黄色的乾坤圈,白犬便如流星般跟着坠过去,在乾坤圈落地前用嘴接住,然后摇头甩尾欢快地跑回来,将乾坤圈放在哪吒手心里,再把头伸过去,很温顺地要他抚摸,可哪吒视而不见,重新将乾坤圈掷出去。

看着眼前惬意玩闹的一人一狗,善财不甘到浑身在颤抖,他不懂,为什么星君只要遇见他,就落不得一个好结局,第一次是,第二次仍是。

他疯了似的扑过去,被杨戬拉住,他只能声嘶力竭地吼,“都是因为你!你……”

还要出口的话,在哪吒转过身来时,生生咽了回去。

哪吒像戴了一张面具,面具制作精巧勾画妍丽,只是五官雅致,却不灵动,双目空洞,没有光彩,皮肤呈一种没有血色的瓷白。这时白狗又叼着乾坤圈回来了,他伸手接过,面无表情地转回去,任由白狗在他身边如何亲昵绕圈,他只重新将乾坤圈丢出去。他一举一动似乎都是提前设定的,每次僵硬重复,动作皆与前次分毫不差,如果不是看见他眉心那道水蓝色额纹,善财几乎以为面前是一只精雕细琢的人偶。

实是不正常,令人毛骨悚然,善财瞪大了眼睛,问杨戬,“他怎么了?”

杨戬道,“没怎么,以莲花塑体,无魂无魄,不死不灭,百邪不侵,他原本就该是这样。”

按道理说,哪吒本就是魔丸转世,凉薄冷情,只是从未有人意识到罢了,因为他最先遇见了敖丙,才变得有血有肉,像个活生生的人。这些年来,因一个情字他心里始终燃着一簇火苗,生生不息,让他鲜灵生动,无所不能。现在火苗熄灭,他变回原本的样子,委实不必大惊小怪。

善财不死心,挣脱杨戬的束缚,三两步冲到哪吒面前。哪吒望向远处,对于突然出现个人在他身边上蹿下跳,他只是侧眼判断是否魔物,便重新看向远方。

善财站在他面前,想确认到底是不是人偶在装模作样,毕竟太师神通广大,区区傀儡术不在话下,却在他眉心处发现了一道灵力甚微的禁制法术。

只一眼,善财就知道法术是谁施的。灵力过于低微,但凡会点仙术的都能解,与施法者的道行不相匹配,善财几乎能看见星君在离去时,拼着最后一丝气力,将这道术法施展出来。

人人都能解,可却让这道禁制一直存于太师眉心。善财讶异地望向杨戬。

杨戬抱着手臂道,“不要看本君,这是星君遗愿,本君自然不解,至于旁的人,不敢解。”

他带哪吒回来时,已经有知晓真相的仙家主动向他禀过。哪吒醒后,他也曾一字不差地向哪吒述过,但哪吒丝毫不在意,亦不知自己眉心有一道封印,只是雕塑般坐在床沿,甚至是否听进去都不确定。杨戬觉得,这样也许挺好。

善财却大怒,“星君魂飞魄散,全是因为他,他凭何忘记一切!”

这个念头一起,他便掐诀去解封印法术。他知道为何别人不敢解,不就是怕太师清醒过来要发作么,但他不怕,星君已去,他无所畏惧。他的灵力在哪吒眼里,实在不值一提,哪吒无动于衷,身边随便鼓起一小阵风,便将他掀了个跟头。

善财狗啃泥地摔在地上,嘴里还啃了一口枯草,但手上一道半丝半缕的术法仍递了出去。哪吒不太瞧得上它,并未躲闪,于是仙术如细小蚊蚋,在哪吒眉前叮了一口。

只是轻轻一下,却在一瞬间,似乎天崩地坼,日月失辉,不远处山石迸裂,簌簌落进山脚湖里,惊得善财猛将脸埋进枯草里,以为又一场无量量劫将至,然而等了片刻,四周寂寂,水静无波,一切不过一场幻想。

善财抬起头,见哪吒站在自己面前一丈处,无光彩的双眸此时赤红如滴血。日光明丽,清风送爽,山水秀丽得如同水墨画,透着墨汁儿味道,哪吒身处画中,面容惨淡,心底发寒。

善财看着他,心里涌出巨大的报复的快’感。这样就够了,他就该这样,千年万年里,痛苦地,孤独寂寞地活下去。他爬起来,对杨戬道,“我去南海,不必真君相送。”

杨戬担忧地看了眼哪吒,还是道,“本君答应过星君,自当亲自送你过去。”

送完回程,哪吒依然站在原地,未动过一分。黑子焦虑地在他腿边绕圈,呜呜低咽。

杨戬犹豫着走上前,他向来不会遣人怀,思来想去憋出一句,“山高水阔,终能过去的。”

其实心知肚明,这话是假话,只要哪吒记得,就过不去,永远过不去。

哪吒默然不语,杨戬以为他会一直默然下去时,他突然开了口,声音发涩,“师兄,他竟然让我忘了他。”

他转头望向杨戬,目光里盛着杨戬看不懂的内容,“他竟要我忘了他。”

杨戬怔了一怔,不太有底气道,“没有选择时,忘记确实比较好。”

哪吒摇了摇头,缓缓闭上眼,“他是不要我了,所以让我忘了他,再无瓜葛。”再睁开眼时,满是惶然不解,“他怎能这么做?”

不远处飞来一只来此处过冬的孤雁,在湖面上遥遥拽出一道单影,雁鸣声声惆怅,身畔枯草凄凄,哪吒想起他对敖丙所言,如果他渡不过天劫,敖丙成了鳏夫,他也要他记住自己千百万年,当初的一语成谶,却是反了过来,他还活着,他成了那个形单影只的人,而敖丙要他忘记。

忘记他们之间的一切。他怎能如此决绝?

哪吒绝望地道,“他是真的不要我了,连记忆都不想让我有。”

杨戬低声道,“哪吒,旁的我不敢说,如果星君对六界还有留恋,那一定是因为你。”

谁能料到,在那种情境之下,星君托他之事,是让他好生照看哪吒。他最后的愿望,也不过是希望哪吒在没有他的岁月里,能过的好一些。

他终究放不下他。

风幽幽拂过,哪吒转身离去,杨戬问,“你去哪里?”

哪吒径自向前走,闻言头也不回道,“回家。”

杨戬要跟上去,哪吒在前面摆了摆手,“师兄,不用跟过来,我很好。”

他会好好得过下去,如敖丙所愿。

受人所托,忠人之事,杨戬始终不放心,差黑子跟了过去,他自己在神主庙前的台阶上坐下来。白活了三千年,放在凡间是数万的年华,事他看的多,却仍不明白。不知怎的,他想起神主庙里,几万年没一柱香火的香炉中埋着的一截指骨。

那个唱灌口神的花旦,只剩下一截白骨。

无量量劫下来时,首当其冲毁的是天上地下至强之神,他与哪吒不相上下,又很看得开,欣然领了天劫。彼时,花旦已在神主庙住了三月。每日就是擦一擦香炉拂一拂神像的灰尘,或者去门外除一除死草,他还在庙不远的地方搭了个灶台,自己给自己做饭。杨戬曾伸着脑袋偷偷看过,原本他不需要偷偷的,可以正大光明地看,凡人看不见自己,但偷了他太多酒,做贼心虚,一时习惯。花旦做的都是些口味清淡的菜,不像他,嗜辣,未封神前无辣不欢。杨戬不知道花旦为什么来,他这又不是寺庙,不收出家和尚,但花旦确实像和尚那样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家。天雷快要劈下来时,杨戬抱着黑子站在空旷的草地上,特地离花旦远了些,虽说终究一切覆灭,但能不牵连还是不要牵连的好。在天雷咆哮着将将落到他身上,正扫地的花旦忽然扔掉扫帚,拔足狂奔。杨戬看着他奔向自己的方向,刚疑惑一瞬,就在下一刻,天雷打中了拦在他身前的花旦。杨戬瞳孔剧烈收缩,正无法理解时,他在花旦的双眸中看见了自己惊愕的脸。

“你看得见我?”杨戬想捏住花旦的手臂,却扑了空,天雷下,花旦凡人身躯劈得顷刻间化成黑灰,连带三魂七魄也消散,他只来得及捏住他的一根手指。

花旦没有说话,兴许是说不出来,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,身体连着魂魄,碎成成千上万的雪花。

只余了半截被他捏住的食指。

杨戬不解,为什么要替他挡天劫,不过早晚而已,俱是同归混沌,他继续等天雷降下,却没有等到,无量量劫就那么消失了。

他脑中空白一片,茫然不解。凡人在他看来,不过一只蜉蝣,他不懂蜉蝣的心思,也不屑于懂蜉蝣的心思。他只能模糊记起许多年前,台上婀娜多姿的小花旦。但他知道小花旦想活,至少还想活一句话的功夫。蜉蝣也要争一争朝夕,可是没有。天命多的是无可奈何,有些人想活活不得,有些人想死死不掉。

于是小花旦来人间一趟,留了半截指骨,被埋进他的香炉里。

神主庙曾在小花旦的打理下,也昙花一现得蓬勃了一些日子,可是最近一年多来,神主庙却比打理前更快速地衰败下去,靠北一隅的墙垣已坍了一块,土砖污七八糟散落,砖缝中却开出一种紫色的小小的野花,顽强地在瑟瑟秋风中摇摆。

杨戬不知道自己看着那些碎花骨朵多久,岁月在天神眼里最不值得一提,黑子来叼他的袍角时,他的视线仍在野花上。

黑子来找他,说明哪吒可能有什么事。他疏懒地理了理衣襟,召来祥云,抱着黑子登上云头,随着黑子指引,在陈塘关九龙湾的山头上站定。

一所琉璃瓦青砖的宅子前,站着一位手持长枪的蟹精。

蟹精不知是不是离水久了,被太阳烤的浑身通红,蹙着双眉,在门前犹豫不决,见到杨戬,急忙上前行了大礼。

杨戬打量了片刻后问,“哪片水域的?”

蟹精陡然见到一尊大神,心里一紧张,说话就磕绊,支吾半晌只说自己来自东海,其余有用的声音半点没吭哧出来,杨戬不大耐烦,直接问道,“你来此处做什么?”

蟹精握紧了长枪,红脸憋得更加红,眼睛往宅子里虚虚地瞥去,“小的来请太师殿下还回……还回……”

还回什么,又不敢说了。

杨戬叹一口气,决定自己找哪吒问明白。他正要跨步走进门,黑子忽然叼住他的衣领,呜呜两声,甩了甩毛茸茸的脑袋。

杨戬纳闷,“怎么?”

黑子用爪子挠挠他,很是踟蹰。杨戬捉住爪子,抬步走了进去。宅子死气沉沉,院中有一株枣树,结了一树红彤彤的枣,却没有人摘,枣熟透后落在地上,粒粒腐烂成泥。

他在正房寝殿中的床上找到了哪吒。薄薄的锦被盖到哪吒胸口处,背对着大门,窗扇紧闭,房内光线昏暗,看不到床上之人的胸膛起伏,杨戬心里一咯噔,疾步走上前。

却在距离床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,懂了为何黑子不想他进来。

哪吒睡得很熟,月明星稀,山高水长,好像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也很不错。只不过他一只手搂着一块白玉石的墓碑,搂着人一般,按在怀里,他的下颌搁在碑岩上,像在轻柔摩挲着谁的脸颊,呼吸清浅绵长。

白森森的墓碑,又硬又冷,惺忪中,哪吒下意识伸手又往怀里紧了紧墓碑,低声念“敖丙”,墓碑没有任何回应,他再念一句“敖丙”,然后搂得紧紧的,想搂到地老天荒。

杨戬忽然看不下去了,抱着黑子退出房间。

蟹精还站在门口期盼地等着他。杨戬道,“你先回去,不日本君亲自送星君回去。”

蟹精感恩戴德地走了,杨戬叹气,从哪吒怀里肯定抢不回墓碑,他也于心不忍,瀛洲的坟茔没有碑也着实不像话,思前想后决定重新造一个,据说极东仙岛上有一块灵石,与化妖猴的石头同出一源,用来当星君的墓碑倒也不算辱没。

待他收了一块崭新的碑石,刻上字,再回陈塘关时,已是月余后,宅子前这次不只站了蟹精,连掌管东海的龙王夫妻连带一众海里的精怪们都来了。龙王后着素服,眼睛红肿,靠在龙王身侧用丝帕遮着脸小声啜泣,龙王眉头深索,面目沉沉,见到二郎真君,龙王将王后轻轻交给身边伺候的蚌精,自己走上前拱手行礼。

杨戬回礼后道,“有劳龙王与王后屈尊驾临,太师取了不该取的事物,本君这就随龙王与王后物归原主。”

龙王拱拱手道,“多谢真君海涵,龙宫路途迢迢,得知消息时本王夫妻二人未来得及见犬子最后一面,心中已是悲不自胜,如今犬子连个尸首也无,只剩衣冠冢,还请真君务必劝太师殿下放过犬子,让犬子走得心安些。”

杨戬摸了摸收在袖口里的碑石,颔首道,“实不相瞒,东西本君已取得,我们可以即刻启程去瀛洲重新安置。”

龙王抬起深沉的眼在杨戬脸上扫了一圈,再低下头拱拱手,“还是劳烦真君入内再看一眼罢。此处被太师殿下下了仙瘴,我等进不去。”

一直低泣的王后悲从心中起,再也忍不住,挣出蚌精的搀扶,凄然道,“我儿本不该命绝于此,是为了太师才得此了局,我刚收到他二人要成婚的喜帖,没来得及高兴,聘礼才备了一半,就……就……别说完婚了,丙儿终究是我身上掉下的肉,他们还未完婚呢,他就敢霸着丙儿不让我们见,敢……敢……”

龙王在一旁道,“别说了,丙儿是为苍生殉身,太师的伤心不比我们少,还是请真君入内好生劝说罢。”

杨戬有些疑惑,龙王殷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逼得他进去找哪吒。他匆匆走进院子,快步穿过枣树,直奔向正房。

站在房门外,杨戬轻轻扣了扣门,无人应答。他等了片刻,手在门扇上轻轻一推,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。

房内无比昏暗,他眯起眼略略一扫,并未看见哪吒,在飘着帷幔的床上看见一个长形阴影,再扫一圈,还是不见哪吒身影。

怪了,哪吒会去哪里?他跨过门槛,走进屋内,眯了眯眼适应屋内昏暗光影,才认出床上的长形阴影是什么。

那是华盖星君钉得严严实实的棺木。

他这才明白为何连龙王和王后都亲自来了,哪吒先挖了碑,现在又去刨了棺,瀛洲还剩下什么?让星君双亲对着一堆什么都不是的黄土垂泪么?委实过分了些。

哪吒究竟去了哪里?杨戬叹气,想着怎么跟哪吒商量好歹将棺木还回去,视线落在棺木上,忽然愣住。

他知道哪吒在哪里了。

打开额间的第三只天眼,隔着厚实的棺板,他看见哪吒与墓碑,并排躺在棺木里。火红长袍整洁地摆在身下,白玉墓碑躺在身侧,一手长臂圈在墓碑之上,睡颜恬静,与世无争。

呆了好一会,杨戬回过神,嗓子眼有点哽,他清了清,在床前道,“龙王和王后来要儿子,你这样于理不合,咱们还是将棺木还回去罢,那里面又没有星君。”

哪吒不吭声,杨戬知道他听得见。又等了一会,天快要暗下来。杨戬道,“哪吒。”

哪吒动了动手臂,杨戬叹一口气,上前推开棺盖。哪吒顺从地从棺中出来,怀里仍搂着墓碑。

一众虾精蟹精抬着棺木出九龙湾,又在海上行了几万里水路,天阴沉沉的,蚌精偶尔挥洒出几片白屑,一路上沉默,只有王后压抑得极深的哽咽。

杨戬伴在龙王身边,无意回头时,看见队伍几里开外的后面,坠着一条红色的尾巴,时隐时现,不紧不慢,跟着队伍。

棺木重新入土,龙王往棺中添置了不少陪葬品,碑重新立好,王后又落了会泪,眼睛肿得彻底睁不开,才和龙王一行依依不舍地回了东海。

杨戬站在墓前道,“都走了,你可以现身了。”

半晌没有回应,杨戬道,“哪吒,你跟着来不就是为了祭奠的么?”

依旧无声响,杨戬不禁奇怪,回首去寻哪吒,可是放眼之处,雾霭沉沉的海面,和暗流涌动的波涛,拍在岩石上击出数丈高的白色浪花,哪里还有一丝红色身影。

杨戬大喊,“哪吒!”

无人呼应。他颓然地坐下,哪吒不可能一声不吭地回去,他那么乖顺地从棺木里出来,一路平静地跟着他们。

杨戬望着眼前的坟茔,忽然起了一个极不好的念头。他倏然站起身,祭出三刃刀,猛地一刀朝坟包上扎去。

“哪吒,你给我出来!”三刃刀在坟包上渐出火星四射,却未造成一丝裂缝,显然被下了仙瘴。

杨戬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坟茔,“你出来!”

仙瘴是哪吒下的,只要他不愿意,杨戬不可能打得开。可他依然徒劳地打砸着。他无法接受哪吒不死不灭,往后千万年里,都将自己活埋在暗无天日的墓里。

星君要他好好照看哪吒,他若是把人照看进了墓里,怎么对得住星君。

他抚着墓碑,停下动作,开始好言相劝,“哪吒,这个点儿,凡间是仲夏,你不是最喜欢夏季么,我们去散心透风。”

哪吒有些想笑,腰下方有什么硌得骨头疼,他伸手摸出来,发现是一只水晶珊瑚,正好枕到脑袋下,手臂又被什么撞了一下,捡起一看,是只夜明珠,摆到头顶处,龙王就是多事,棺木本就逼仄,还添了许多东西进来,害他只能蜷缩着躺,十分不便。夜明珠萤萤光亮照亮了棺木一小方天地,他就着光低头看了看墓碑,满足地闭上眼,墓外杨戬的声音嗡嗡地传进来,他心想,师兄怎么不懂呢,他的夏季早就消亡了。

夏季消亡之际,所有莲都殡葬。

杨戬又在吼,“哪吒,你不是说好好过么?”

哪吒收了收手臂,他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,以前总认为唯一的家在陈塘关,现在才晓得,敖丙在哪里他的家就在哪里,为何师兄要像疯狗一样乱吠。

他想告诉师兄,他不过是回家了,不必担心。

不过还是算了,仙瘴加厚一点,谁也别来打扰他与夫人好眠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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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谢@太斯特 @我的哥哥 @Shanji @季姬击鸡记 @甘甘菌菇汤 @勤勤恳恳嗑藕饼 @小高人不踩柿 @倾城×落颜 @荟♪ @Lucy @鱼鱼鱼  @星星与槲寄生✨ 的打赏,让小可爱们破费啦~~

抱歉,这章来的晚了点,结局大纲修好了,应该可以恢复正常更新了,大概两三天一更(* ̄︶ ̄)不过也没几章了就是


这不是结局!这不是结局!这不是结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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